南都大数据研究院测评20家视频平台“青少年防沉迷系统”，梨视频、PP视频限制较严
“青少年模式”下，爱奇艺A站波波视频发现软色情内容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19-06-18 版次：AA12 作者：张雨亭 陈远丽 丁畅
“10岁女孩4天打赏全家一半年收入给网络主播”“9岁女孩沉迷抖音浓妆艳抹”“13岁男孩模仿短视频4分钟偷27部手机”等新闻近年来屡见不鲜。风头正盛的短视频和直播背后，青少年沉迷现象堪忧。
今年5月28日，在国家网信办指导下，西瓜视频、全民小视频等14家短视频平台，以及腾讯视频、爱奇艺等4家网络视频平台统一上线“青少年防沉迷系统”。加上此前试点上线该系统的抖音、快手等，截至目前，共有21家视频App内置“青少年防沉迷系统”。据了解，用户每日首次启动应用时，系统会进行弹窗引导选择“青少年模式”；进入“青少年模式”后，访问内容、使用时段、服务功能等将受限。
不过，在这些“常规体验”之下，各平台有没有“自我发挥”？开启“青少年防沉迷系统”之后，在不同平台会看到什么？南都大数据研究院企业声誉研究中心在6月1-3日期间，对这些App进行逐一测评，结果发现，即便开启青少年模式，也有部分App推荐的内容偏成人，而波波视频、秒拍、爱奇艺、小影等甚至可搜出软色情内容。
同时，南都大数据研究院企业声誉研究中心以“是否上线青少年防沉迷系统”等12项指标对20家视频平台进行“限制严格度”测评，结果显示，梨视频、PP视频对青少年浏览内容管控最严，波波视频、爱奇艺、Acfun等则管控相对宽松。
测评对象：西瓜视频、好看视频、全民小视频、秒拍、波波视频、看了吗视频、微视、美拍、小影、梨视频、微博、哔哩哔哩、Acfun、抖音、快手、火山小视频、爱奇艺、优酷、PP视频、第一视频(腾讯视频因需青少年实名认证，本次未纳入测评样本)
测评指标：是否上线青少年防沉迷系统、是否有青少年模式弹窗提醒、首页有无广告链接、是否可用充值提现功能、是否可用打赏功能、是否可用直播功能、是否可用聊天/私信功能、可否拍摄并发布小视频、可否操作游戏相关内容(包括玩游戏，观看游戏视频等)、是否可用购物功能、是否可用搜索功能、视频内容是否适宜青少年浏览
测评方式：青少年防沉迷模式下，在6月1日-3日期间，取相同时间段围绕12个指标进行测评，满分12分，得分越低表示平台限制越宽松。截至发稿前，对测评内容进行再次核实。
A防沉迷系统需家长监督使用
目前，20个视频App中，只有好看视频在苹果系统尚未上线青少年模式，其他平台在苹果和安卓均已上线“青少年防沉迷系统”。进入“青少年模式”后，每日使用时长限定为累计40分钟，超出时间需重新输入密码才可使用；每日22时至次日6时，进入“夜间防沉迷模式”，用户如需继续使用App也需输入密码。
实测发现，20个视频App都需要用户自主选择是否进入“青少年模式”，如果没有家长监护，未成年人可选择忽略“青少年模式”，随意浏览平台内容。而即便进入了青少年模式，未成年人也可以通过卸载重装的方式重新进行模式选择。这意味着，青少年防沉迷系统仍需家长承担监护责任。国家网信办相关负责人表示，由于各个平台技术研发能力存在差异，青少年防沉迷系统需要依靠用户自主选择才能发挥作用，在利用大数据分析、人工智能、人脸识别等技术主动发现未成年用户方面还存在不足。
互联网法律专家、北京市威宇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滕立章对此表示，防沉迷系统有积极意义，包括提示和引导企业规范经营、履行社会责任、引导家长关注、监督孩子的网络使用情况、给青少年沉迷设立一定的技术障碍等。但青少年防沉迷系统只是一种技术上的防范措施，技术不是万能的，本身就可能存在漏洞，也会有很多规避办法。
“防沉迷系统要做到真实有效，它应该伴随着实名认证制度以及刷脸技术等”，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互联网法律研究中心主任高艳东建议，“比如有身份证号码的输入，有手机短信号码的验证。现在更主张刷脸验证，和身份证进行比对，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未成年人利用监管漏洞绕过防沉迷系统。”
B青少年专属内容池限制差异大
20家平台在青少年模式下都设置了专属内容池，但平台展示的栏目、内容和功能大不相同。南都大数据研究院企业声誉研究中心根据12项指标，对青少年模式下的平台内容和功能限制程度进行实测，发现在青少年模式下，80%的视频平台可拍摄和发布小视频；55%的平台可私信聊天；45%平台可使用搜索功能；40%的平台可玩游戏或观看游戏类视频；35%平台可使用购物功能；20%平台会向青少年推送广告；15%平台可使用直播、充值提现、打赏等功能。
而梨视频、PP视频“限制最严”，在专属内容池中禁用了90%以上的内容及功能，仅留下推荐栏目，平台内容以正能量新闻为主。好看视频、波波视频、爱奇艺、Acfun、美拍、微博、小影的“限制较少”。其中，好看视频在苹果机暂未上线防沉迷系统，而波波视频、美拍、Acfun等平台，仍有游戏、明星、娱乐、美妆、穿秀、种草等栏目。“揭秘爱豆私服穿搭、月销过万的网红假发、月薪4k怎么买大牌包包、刺激战场外挂……”此类视频随处可见。此外，美拍可观看直播，波波视频在安卓机上还可进入提现界面。
C多个平台发现诱导购物广告
实测发现，有两成视频App在青少年模式下，会不同方式地推送含广告链接的内容，甚至直接将广告视频夹杂在视频内容池中。例如，安卓机上波波视频的广告则经常出现“美女大胸照”，并配以“精彩美女视频，音量降低，慢慢看！”等文字，诱导点击并自动下载某App。截至发稿前，记者再次确认核实，波波视频的广告页面“时有时无”。
也有一些平台将商品购买链接嵌入视频，以此方式嫁接电商平台。在一些看似展示乐器、书法、绘画的“教学视频”中，画面会出现一个小小的购物车符号，旁边写着“视频同款商品”，点进去后便会跳转至淘宝或二类电商的商品购买页面，如抖音、快手等平台在青少年模式下都能刷出类似广告视频。
此外，有平台虽未发现明显贴着“广告”标签的视频内容，但却搜出不少推销商品的“网红种草视频”。前一阵，卖口红的网红李佳琦火遍全网，若以“口红”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发现在秒拍、美拍、小影、爱奇艺、Acfun等平台上看视频都容易被“种草”。
新广告法第四十条规定，针对不满十四周岁未成年人的商业广告不得含有劝诱其要求家长购买广告商品或者服务等内容。青少年往往模仿欲较强，据一些家长反映，孩子在观看所谓的“种草视频”后往往闹着要买同款，在短视频平台中也时常看到一些小女孩“浓妆艳抹”。
那么，视频平台上针对未成年人的内容出现广告，是否违反相关法律规定？滕立章表示，具体要看视频是否含有劝诱其要求家长购买广告商品或者服务的内容信息。需要明确的是，如果相关视频具有直接或者间接地推销商品或者服务的内容，则应当认定为广告，应当按照《广告法》及《互联网广告管理暂行办法》针对广告的规定进行规范管理。
高艳东建议，对未成年人的广告应该慎之又慎，一方面要确保内容上是健康、积极向上的。第二，对未成年人的这种商品广告，如果是属于成人消费的商品广告，那么则应该强化监管，对未成年人推销也应该做出适当的限制。
D爱奇艺可搜出“美女床照”
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的《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中规定网络播放的短视频节目及其标题、名称、评论、弹幕、表情包等，其语言、表演、字幕、背景中不得使用易引发性联想的文字。南都大数据研究院企业声誉研究中心在实测中发现，部分短视频平台，即便在青少年模式下，也会出现该《细则》禁止的内容。
20家视频平台中有一半多在青少年模式下禁止了搜索功能，以“美女”、“性感”等关键词在未禁搜索功能的平台进行搜索，实测发现其中多个平台含软色情信息，秒拍、爱奇艺、Acfun、波波视频、小影等是重灾区。
比如在这几家平台搜索栏分别输入“性感”，会发现不少穿着暴露、姿势暧昧的美女图片扎堆出现，配文中不乏“丝袜”“撩人”“诱惑”“蛇腰”等字眼，点进浏览，内容更是“辣眼睛”。小影上可搜到关于“性感”“性感美女”“性感美女热舞”“性感钢管舞”等多个类似话题，仅“性感”一个话题内就涵盖159个视频，画面几乎都在强调女性裸露的胸部、臀部。波波视频、秒拍、Acfun中的“美女性感热舞”“火辣美女秀性感身材”等部分视频点击次数超过百万。爱奇艺一方面在青少年专属内容池推荐唱儿歌、学英语、知百科、听故事等丰富多样的栏目，一方面却在搜索结果中出现“美女床照”等内容，形成鲜明反差。
此外，还有平台在搜索栏中有打色情擦边球的嫌疑。例如，在美拍中搜索“美女”，弹出的联想关键词里不乏“美女脱衣舞”“性感美女诱惑”的等露骨字眼。在微博中搜索“性感”，会弹出“性感十九 在线约妹”“性感小三”等关联词。虽然点进去后显示的相关内容较少，但该类搜索词对青少年仍有一定诱导。相对而言，哔哩哔哩、优酷对相关内容的过滤审查较严，用类似关键词进行搜索，较少出现软色情内容。
E波波视频刷出含软色情广告
除了搜索功能，实测发现，微博、波波视频(安卓系统)在平台推荐栏目中也会时不时刷出软色情内容。例如，微博在青少年模式下，热搜、直播、找人、同城等功能均无法使用，但在微博热门推荐中，仍有部分加V博主发布的软色情视频、GIF图等可以浏览。波波视频则是在广告页面中含软色情画面，这些页面时有时无。
在青少年模式下，视频平台上仍搜出软色情内容，是否违反相关法律法规？高艳东认为，我们国家的《网络安全法》、《未成年人保护法》都禁止向青少年传播不健康的信息，其中就包括这种色情的、暴力的。这样原则性的规定都应当适用于所有涉及未成年人的领域，包括视频平台。而且网络相关的法律也规定，对青少年一定要传播一种健康向上的价值取向。
滕立章表示，根据《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管理规定》，未建立健全节目运营规范，对传播有害内容未履行提示、删除、报告义务的；由县级以上广播电影电视主管部门予以警告、责令改正，可并处3万元以下罚款；同时，可对其主要出资者和经营者予以警告，可并处2万元以下罚款。
但在实践当中，何为软色情并没有一个可行的标准，某些情况下，其认定确实存在一定的难度。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所发布的《网络短视频平台管理规范》和《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属于建议和引导性文件，可对企业的规范管理起到督促、引导作用，推动企业具体规范管理措施的落地。
【专家观点】
视频平台应在实体及程序上尽责
对于视频平台青少年模式中发现的诱导广告、软色情等现象，以及如何正确引导青少年健康上网，专家们也提出了相应解决思路。
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互联网法律研究中心主任 高艳东
目前很多立法是滞后的，需要立法者不断跟进。网信办等相关监管部门，应该对这样的网站、它的内容以及程序采取一些有别于成年人的强监管模式，切实做好对未成年的保护力度。
而视频平台应该尽的责任，一方面是实体的，第二个是程序的。所谓实体的，是要确保视频平台在被青少年使用的时候，内容上能够做到安全、健康、合法。网站的管理者或者网络服务的提供者，有义务确保软色情软暴力等视频内容不被青少年接触到。在程序上的监管，是对青少年防沉迷系统做出一个正确的规制，能够真正从程序上、从技术手段上通过实名认证等手段，加强监督模式。“防沉迷系统要做，但不能仅是面子工程，不能作为应付性工程，而应该做到实处去，真正能够对青少年的防沉迷起到监督、干涉作用。”
北京市威宇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滕立章
防沉迷系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防止青少年的网络沉迷，最终还是需要包括家长、学校、视频企业、监管部门等在内的社会合力，通过企业规范运营管理，家长的良好示范带动，家长、学校的有效教育引导等，培养青少年客观、理性上网习惯及自控能力，才是问题解决的根本出路。
重庆大学青少年新媒体研究中心主任 曾润喜
政府应当强化用户举报、飞行检查等方式，加大对网络运营企业落实防沉迷系统的检查，并高度重视家长的投诉，以投诉驱动责任倒查机制。
出品：南都大数据研究院 企业声誉研究中心
数据采集分析：研究员 张雨亭
实习生：陈远丽 丁畅